永難忘懷的「木蘭詩」

『唧唧復唧唧，⽊蘭當⼾織 。』
這篇⽊蘭詩，應是許多⼈年輕時的回憶，當年⽼師要求要背誦，也確實⼀字⼀句地背了起來。經過30年，現在記得的，只有這第⼀句：
『唧唧復唧唧，⽊蘭當⼾織 …』

我的⼤兒⼦是特殊⽣，有過動與智商不⾜的情況，他無法理解抽象的概念，背書對他來說更是難上加難。有時⼀句話剛讀過去，『唧唧復唧唧，⽊蘭當⼾織 …』唸完第三句『不聞機杼聲，唯聞女歎息。 』，前⾯讀的已經忘了。要解釋「聞」這個字，有時當作「聽⾒」來使⽤，更是搞亂他原本已經很單純的腦袋。幾句詩讀過去，不僅無法享受詩境，連詩本身的內容，也是船過⽔無痕，好像從來沒讀過⼀樣。只留下⽗親的嘆息…

我和太太都是⼈眼中的⾼材⽣，背書對我們來說不是難事，甚至我有時跟⼈說，我沒有什麼專長，不會修東西、畫畫、騎⾞環島…但我會「背書」！⼩時候不懂事，不明⽩為何有些同學背不起來，「明明很簡單啊～」當時也沒有對同學伸出援⼿，⾃⼰背好了就去找⽼師炫耀，然後提早下課。留下那些需要反覆記背的同學，⼀句⼀句地掙扎：『問女何所思，問女何所憶…』

多年之後，兒⼦進入國中⼆年級下學期，也遇到了「⽊蘭詩」。同樣的，⽼師要求整⾸背誦。現在的國中充滿恩典，可以⼀段⼀段地背。然⽽最後的⼤魔王還是⼀樣，要整⾸默背。
這全長300餘字的詩，對兒⼦來說，好似⼀個不可能的任務。但兒⼦很聽⽼師的話，也很怕被留下來，所以⾯對好幾⾴他完全看不懂的東西，他開始背誦。

『阿爺無⼤兒，⽊蘭無長兄，願爲市鞍⾺，從此替爺征。』
「這個”市“是買的意思，是⼀個動詞，不是⼀般我們⽤的市場。」我這樣跟他解釋，或許他無法理解，將來也絕不會這樣⽤在他的⽇常對話中，但我們⼀起耐⼼地、⼀字⼀字地、像聊天⼀樣把內涵說明。
「⽊蘭沒有哥哥，她只能⾃⼰幫爸爸出征。」我說。⼼裡暗暗地期待，或許兒⼦會從背誦當中，學習到古典的孝道。

隔天早上醒來，如我所料，船過⽔無痕。

越來越接近抽背的⽇期。我們每天的對話，似乎都圍繞著「⽊蘭詩」打轉。
『朝辭爺孃去，暮宿⿈河邊。不聞爺孃喚女聲，但聞⿈河流⽔鳴濺濺。』
我們看Youtube介紹⿈河的影⽚，體會⽊蘭住在⿈河邊的情景。滾滾的河⽔聲，是她唯⼀能聽⾒的，爸爸媽媽的聲⾳，已經在遙遠的家鄉了。會不會有⼀天，當兒⼦離家的時候，他會記得我每天跟他⼀起背誦⽊蘭詩的聲⾳呢︖

『萬⾥赴戎機，關山度若⾶。朔氣傳⾦柝，寒光照鐵衣。將軍百戰死，壯⼠⼗年歸。』這⼀段兒⼦倒是背得挺熟，或許是幾週前我們就從這段開始背，或許是我們連騎摩托⾞的時候都在背，或許是這段特別有戰場的情景，畫⾯鮮明，所以容易背。

「“朔氣”，就是北⽅的寒氣的意思，⽊蘭跑到北⽅去打仗，⼀打就是⼗年，⼗年不⾒爸爸媽媽，堅忍地把任務完成。」我跟兒⼦說。難怪當天⼦要賞賜她的時候，她什麼都不要，『願借明駝千⾥⾜，送兒還故鄉。 』
「“願”，就是希望的意思。⽊蘭的希望是什麼︖」我問。
「趕快回家！」兒⼦答。他答對了，我好感恩。
是啊，我也希望你，未來不論到哪裡去，都可以想念家鄉、想念爸媽。
『爺娘聞女來，出郭相扶將。阿姊聞妹來，當⼾理紅妝。 ⼩弟聞姊來，磨⼑霍霍向豬⽺。 』
最後⼀段，⽊蘭回家了，全家都充滿喜樂迎接她。⼗年不⾒的孩⼦，平安回來了，那種激動的⼼情，促使爸爸媽媽都跑到城外迎接。
「快背完了！加油！」我說。
我知道他很想要放棄，但他始終堅持。昨天晚上，我看著他⼀直坐在餐桌旁，盯著課本，硬是要把最後這段背起來。我和太太在旁邊陪伴他，他⼀句⼀句唸給我們聽，也不要我們提⽰，只要聽他說，給他⿎勵。今天就要抽背，我看⾒他的努⼒，⾯對⼀篇不知所云的⽂章，他盡⼒把它背起來。

『雄兔腳撲朔，雌兔眼迷離;兩兔傍地⾛，安能辨我是雄雌?』他說。最後⼀句也完成了。我知道，他⽂章中間還有很多漏洞，甚至破⾳字可能也會唸錯，但他背好了。

這兩三週，我連做夢都在背⽊蘭詩。⼀個⼩時就能背好的我，同⼀⾸詩背了兩個禮拜，也因此，我⼀字⼀句體會⽊蘭詩的內涵，竟然得到以前沒有的感動。不似以前匆匆忙忙地背，背好了就丟在腦後，現在陪著兒⼦慢慢背誦，竟能體會古詩的美麗。

原來，上帝給我⼀個特別的兒⼦，要教會我耐⼼欣賞⽣活的細節、詩詞的優雅。

親愛的兒⼦，謝謝你，帶我背「⽊蘭詩」（作者為台灣學園傳道會同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