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習用對的方式表達愛

在職場與家裡，父親判若兩人

從小開始，我就感覺父親在外面與回家時的落差非常大。他在外面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客氣，很會照顧別人；可是一回到家面對家人時，就變得沒有一絲的耐心，對我們這些孩子，只要表現不好，就是一頓暴揍。感覺父親只看重職場、親戚間的關係，喜歡去交際，買很貴的東西送長官、送親戚的小孩；然而家裡卻常常沒東西吃，每當肚子餓，我和姊姊只好去挖糖罐、鹽罐、味精罐來吃，至少有味道，讓我一度以為家裡很窮、經濟狀況很差，直到長大後才發覺，其實我爸收入還蠻高的，只是都被他花在那些「面子工程」上了……

另外，父親跟母親的關係也一直有裂痕，母親很介意父親的一些行為，有時候講幾句話不順他的意，父親就會暴怒，或許也因為工作壓力，父親有時候還會家暴動手打媽媽。因著這一切，我感覺父親他其實根本就沒有愛我們這些小孩，也沒有真正用心對待這個家，他都只會用心地對待他的公司和親戚，這讓我有很深的挫折。小時候這些經驗讓我總結：他不是好父親。

父親其實愛我，但卻傷害我更深

我高職畢業以後，去補習班準備重考大學，但因為完全沒念過高中課程，不得要領，念了一年以後還是落榜了，然而就在我因為落榜難過的時候，父親卻還在傷口上灑鹽：「怎麼別人都考上，你怎麼都考不上？」、「我們家怎麼會出你這種人？真是白養你了！」我聽了真的很受傷，覺得我努力的時候你都沒有參與，然後只會在我失敗的時候落井下石，讓我心中對他有很多的怨氣。後來當完兵第二次重考，我順利考上國立大學，甚至在畢業前就考上公務員，當聽到父親的誇獎時，就會想起過去表現不好被父親言語傷害的記憶，只覺得噁心，這些成績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，跟父親沒有半點關係。

不知不覺我已步入中年，看著日益老邁的父親，回想起過去小時候父親生氣的時候會把我們揍一頓，過幾天又會買一些好吃的東西、很貴的東西，或是我喜歡的東西給我，當時的我不懂，只覺得父親都已經把我傷害那麼深，事後才做這些事情，實在是很假惺惺。可是現在的我，已經可以明白當時父親其實是後悔的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拉下臉和我們道歉，只好透過這些行為表達他的愧疚，慢慢的我知道父親其實是想要愛我們，但他就是說不出口，所以只好用這種方式來代替。只是明白歸明白，了解歸了解，要我放下那些被傷害的感覺，實在是很困難。

信仰改變我看父親的眼光

直到我接受了基督的信仰以後，才慢慢發覺，其實我不應該以那種很自我中心的眼光看待父親，因為人總是有一個錯誤的觀念，就是當你討厭那個人，或是你覺得不喜歡他的時候，對方的一切行為好像都變成是錯的，怎麼看都覺得不順眼，在這樣的前提下，自然就忽略了那個人其實也有做對的事情，也有好的地方。當我的心慢慢被上帝的愛醫治，逐漸走出了過去的傷害，被教導要試著用子女愛父母的眼光看待父親的時候，終於開始注意到一些之前因為不喜歡他，而刻意忽略掉的一些事情，理解到其實父親心中也有很多的壓抑和苦悶，同時也很想表達對我們的愛，但總是不懂如何正確表達，只能像一般傳統的父母，只會用唸你、罵你、責備你的方式來表達關心；或是只會買東西，用一些物質上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孩子的愛與肯定。

就像我第一次大學考試落榜時，必須先去當兵，當時的我又很不巧抽到海軍陸戰隊，要去屏東受訓，人生中第一次離開家去那麼遠的地方，再加上軍中很封閉，讓人感到很不安、很孤單。沒想到在第一個禮拜懇親會，父親就特地從台北坐七八個小時的車下來看我，雖然那時候我覺得好尷尬，心裡想：「我不是說過太麻煩，不要你來，你怎麼還是來了？」可是心中其實是很感動的。而懇親會快要結束時，父親問我：「有什麼需要的嗎？」我隨口說：「因為海陸要學游泳，我不會換氣常常嗆到，如果可以有連鼻子一起罩住的潛水鏡就好了。」結果隔了一個禮拜，父親居然又過來了，他去百貨公司買了幾千塊那種很貴的浮潛用的潛水鏡，他說：「我到處找，找了好久才找到。」哇！我拿到的時候心裡的感覺很複雜，這就是我的父親：他不是那麼會表達他的感情，他不是那麼懂怎麼愛小孩，但是他就是真的會把你的需要，或把你一些不經意的話，都有放在心上。

在婚姻班和弟兄小組，我學會要用上帝的眼光愛對方，不要只看到別人的缺點，我知道要開始調整自己的心態，改變我原本自我中心的立場。比如說，以前我常會對父親說：「唉！你做那些事幹什麼啦？又浪費錢、浪費時間？」但是，卻沒有想過父親為什麼要浪費錢？為什麼要花那麼多時間做這些在我看來沒有意義又不必要的事？其實就是因為愛我。當時我用自己自私的立場時，是完全沒有感覺，也不會意識到；但事過境遷，當我心境轉變，以愛人的角度去看待，就能明白，其實我是被愛的。

在婚姻中體會到夫妻相處的不容易

結婚之後，我也開始慢慢覺得其實身為父親或丈夫的角色，真的沒有自己原本預想的那麼美好或簡單，父母當初相處的困難與挑戰，我現在也遇到了，當自己身處同樣的處境時，就能夠同理，父親當初為什麼會有一些讓我不太能夠諒解或明白的情緒。

比方說，我和太太從小生長的背景很不一樣，太太她從小就習慣整潔、一塵不染的環境，凡事都要井井有條。而我小時候覺得家裡就是很窮，所以對環境沒那麼在意，一切還堪用的東西都要保留下來。所以我們兩人對於衛生觀念的標準不一樣，太太覺得東西舊了、不實用、堆在家裡佔空間，她就想送去資源回收；她覺得每天不打掃、不清理，就會非常受不了。但我就會覺得：「明明還可以用啊！為什麼要把它丟掉？」或是：「明明就沒有多髒！為什麼非要立刻打掃？」然後我心不甘、情不願的打掃以後，又達不到太太的標準，我心裡就會嘀咕：「你的標準就是標準，那為什麼不能依我的標準？」

另外，以前我很喜歡去大賣場，買一些快過期的特價食品，覺得可以用便宜的價格買到一樣的東西很划算，可是太太就覺得為什麼要委屈自己，不買優質、新鮮的，而是要買一些快過期、品質不好的，那時我就會反駁說：「其實只要馬上吃或是處理好，就不會有太大的差別，價格也差很多，優不優質只是感觀上的心理因素而已！」太太一開始也很不能接受，但因為好幾次確實買到不錯的東西，加上她開始記帳，發覺真的省了很多錢，所以她也開始慢慢地接納我的觀點，並喜歡上買那些特價品，現在我們去超市或大賣場，都會很開心的去尋找有沒有品質很好又便宜的即期品，像是在挖寶一樣，反而成為我們彼此之間的樂趣。這也讓我了解，其實太太也一直在努力適應我、努力相互了解，我很感謝她老是為了我的各種怪癖和想法買單，雖然我們兩個人磨合很久，但是她依然很包容我，願意一起努力經營這個家。

和太太的磨合過程，我逐漸明白夫妻相處其實都有一些張力，有時候會發生那種好像無法溝通，會有壓抑不住爆發出來的怒氣，然後會明白當初父親為什麼會有那些情緒，為什麼對我媽會有那些反應？如果我沒有結婚經歷過這些，我就只會以旁觀者的立場當個正義魔人，自以為義的替父親定罪。當然不是認同家暴打人是對的事情，但至少就能更有同理心，去體諒父親當初在婚姻中遭遇的難處。

太太的智慧，提醒我不重蹈父親的模式

之前跟父親一起住的時候，很容易起衝突，自從結婚搬出來以後，反而常常會希望跟父親吃飯、碰面聊天，但每次跟父親聚餐互動時，反倒常常是我在唸他、數落他，或者是講他那裏沒有做好，太太有時候就會提醒我說：「你剛剛那樣的態度，爸爸會很難過、很受傷。」這才讓我注意到，其實自己也像父親一樣，不是能正確表達情感的人。

有一次，吃飯的時候和父親講話，我又重複這樣的說話模式，但自己卻沒有意識到我在數落他，太太就突然打斷我的話，說：「你要不要講一下，這輩子爸爸有沒有做什麼事讓你印象深刻，覺得被愛的事？」我毫不猶豫，就提到當初當兵時，爸爸來看我，又買潛水鏡給我的事和我當下的心情，結果爸爸聽了以後，表情整個不一樣，變得很開心，明白我當初雖然沒有說出口，可是心裡真知道他對我的好。其實我知道自己是很愛我父親的，但如果沒有被太太這樣提醒，我當下完全不會意識到父親很需要我肯定、鼓勵他。我也意識到這是一種不好的傳承，明明是小時候不喜歡父親對待我的方式，現在反而不自覺地以這種方式對待他。兩者之間的角色互換，讓我更能夠體會我當初跟父親的互動，小時候他沒有用正確的方式表達愛，而我現在對他的模式也是差不多的。感謝太太，她作為一個有智慧的旁觀者，提醒我要怎麼用正確的態度去表達對父親的愛。

學習上帝無條件的愛，傳承如何正確表達愛

透過現在與父親的互動，我看到自己傳承了父親那種負面的表達方式，真是與自己基督徒的身分完全不相稱，就好像一方面被主無條件的愛感動，口裡剛講完：「阿們！」結果一轉頭又對別人說教：「你這樣做不行啊！」直到被提醒，看到父親難過的表情才警覺：「啊！糟糕！怎麼又回到老路。」一次次的犯錯與後悔。這也使我明白，上一代的價值觀和態度，真的會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下一代，如果我沒有經驗過上帝的愛，可能直到現在，都還仍然活在自我中心的價值觀中，用著負面的思想看待一切，甚至直到人生的末了，都還不明白父親為我的付出與愛，這是何等的悲哀！這種潛移默化是非常深遠的。我真的要注意傳承的重要，努力去克服這些已經快變成本能的不好的回應方式，希望這些不好的影響，可以至我而止，我的孩子，能夠傳承到的，是我透過上帝那得來的良善與美好，那可以一代代引以為榮的恩典與祝福。